是的,梅封腦海里住著兩個小人。
一個名為穩健,
另一個也叫穩健。
只是兩者對穩健的理解卻有些“偏差”
比如在前世自己和自己下棋的的時候,前者棋路穩健發育、步步為營;后者的穩健卻是建立在步步緊逼、將對手屠殺殆盡的基礎上,即“把對面殺完才算是完美穩健發育”。
這一刻,
梅封腦海中只剩下了后者。
......
嘭嘭嘭—!
轟隆—!
此時,小鳥游千秋瞪大了圓滾滾的雙眼,小嘴張成了大大的“O”形,看上去萌萌噠。
豪宅一樓大廳里,陳舊腐朽的餐桌和其他木制家具都被砸的四分五裂,頭頂搖晃的吊燈都不堪負重的砰然砸落在地上摔的四分五裂,一時間,碎片、玻璃渣和木屑,大廳里可以說是一片狼藉般的廢墟。
顯然,這里經歷了一場惡戰。
當小鳥游千秋視線游動,終于在角落里找到那個罪魁禍首的時候,眼前這一幕不由讓她的腦海中瞬間蹦出了一個傳說中的畫面。
我瘋起來連自己都打!
沒錯。
梅封此刻就在打他“自己”,只見他左手猛地將右臂頂在墻上,呼嘯的破空聲不絕于耳。
拳拳到肉,下手極狠。
“服不服?嗯?就問你服不服!”
“不服?繼續!”
“......”
小鳥游千秋整個人都凌亂了!
眼前更讓事先就了解禁地內幕的她震驚的是,這個天性不知敬畏的家伙照了鏡子...為什么沒有像是論壇上那些進入【行尸莊園】中的人一樣被踢下線?
這不科學!!!
沒等愣住的她繼續想太多。
只見梅封自己打自己,一路連滾帶爬,瘋魔般沿著樓梯打到二樓的全家福下時。
忽然,他扭頭看了眼全家福,停下動作輕笑了一聲道,“雖然很久沒那么盡興的出來一次了,可是,你也不想你母親看到你這樣毫無形象和我打架的樣子吧?”
這話像是觸發了關鍵詞。
霎時間,梅封暴起的右手驟然懸停在了空中,遲遲沒有落下。
而在墻壁上的全家福里,一家四口中那個長發小女孩的身影卻驀然消失了,旋即出現在了右邊的鏡子里,聲音卻是無比陰冷憎惡地吼道:“傷心?!沒有人會為我傷心!他們都是騙子!都是騙子!”
暴力很爽。
但解決不了問題。
梅封此刻見找到了切入點,頓時不急不緩地說道,“為什么會這么說?世界上沒有人比家人更愛你。”
“你也是騙子!”
鏡子里的長發小女該發出了憎惡的尖叫,痛苦的抱頭嘶吼,“愛?愛就是將我鎖在地下室?拋下我一個人,他們全都離開這里嗎?不!他們不愛我,他們只愛弟弟。”
“他們拋下了你?”
“是的,呵呵...這就是你所謂的愛嗎?”
“鎖在地下室嗎?”
梅封臉上卻露出了若有所思之色。
“對!”
小女孩臉上的憎惡和怨懟愈發濃郁,咬碎牙齒般回憶道,“你知道地下室里有什么嗎?沒有食物...沒有光明...沒有家人...只有無邊的黑暗和滴答滴答的水聲。日復一日!那種恐懼...那種孤獨...那種絕望...你可以想象嗎?”
“我可以想象。”出乎預料地,梅封忽然笑了笑,十分坦誠地說道,“或者說...我也曾經歷過那種孤獨和恐懼。”
“嗯?”鏡子里的小女孩驀然死死的凝視著梅封,似乎要看穿他編造的謊言。
然而梅封卻接下來微笑著緩緩講述道:
“曾經有很長一段時間,大概十幾年,我躺在病床上,連張開嘴都無法做到,吃飯都是流管進食,每天唯一的娛樂活動就是睜開眼數著頭頂天花板上的從窗外飛進來小黑蟲,根據特征給它們一個個取不同的名字,腦海中想象著它們的悲歡離合生老病死又或者是在夜深人靜的時候腦海里自己和自己下棋解悶,是的,大概十幾年的時間,我一直在重復著這件無聊而又...有趣的事情。”
鏡子里小女孩頓時愣住了,她沒有注意到梅封最后將其形容為“有趣的事情”,只像是很多人聽故事一樣,幾乎下意識地問道,“后來呢?”
“后來?”
梅封笑了笑。
繼續說起來某個快遺忘從前。
“后來我的事跡被媒體宣傳,福利院獲得了當地大型企業的慈善捐助,有了一個專業的醫療團隊,他們給我定制了很多療程,但最后治療唯一成效就是讓我終于可以控制嘴部肌肉,可是當時我真的很幸福,覺得自己全天下最幸福的人,因為我終于可以靠自己來吃飯了,也第一次感受到了書里說的‘味蕾在舌尖上跳舞’的感覺。”
“這樣...就幸福了嗎?”鏡子里的小女孩卻怔了怔。
“呵呵,或許在你看來這并不算什么幸福,人總是在無限接近幸福的時候最幸福...不是嗎?”梅封微笑著換了個話題,“哪怕你很憎惡你的家人,但你也有過幸福的時候,對吧。”
伴隨著梅封的話語,小女孩的腦海中似乎閃過了某些塵封的記憶碎片......
陽臺上,小女孩拿著繪本,看著媽媽的肚子問,“弟弟什么時候出生”?媽媽溫柔的撫摸著小女孩的頭發回答,“再過幾個月,到時候,姐姐要好好照顧弟弟哦。”小女孩開心的點頭,伸出小手笨拙小心的撫摸著媽媽的肚子。
晚餐時,大廳里燈光溫暖,全家人坐在一起分享晚餐,爸爸講著一些工作上的見聞,媽媽輕聲說著小女孩的趣事,時不時發出一陣笑聲,似懂非懂的弟弟在一旁的嬰兒椅上傻笑...
假期森林里的冒險,
生日宴會的燭光...
還有越來越多的溫馨回憶涌現她的腦海中。
鏡子里,小女孩怔怔地說道,“原來...我也幸福過嗎?”
“當然。”
梅封輕輕頷首肯定。
小女孩睫毛微微顫抖,似乎陷入了深深的迷茫。
但就在這時,梅封的眸子卻是微微一凝,目光如電的直視著鏡子里的小女孩。
“但是...你在對我撒謊。”
突如其來的話語,頓時讓空氣都安靜了一瞬!
啊?
撒謊了嗎?
后方屏住呼吸連大氣都不敢出靜靜聽著這一切小鳥游千秋也傻眼了。
梅封雙眼凝視著鏡子里忽然有些慌亂的小女孩,一字一頓地說道,“地下室的鎖鏈不是一套!是三套!而你...只有一個人。”
“當年被鎖在地下室的恐怕并不是你。”
“你的家人...你的父親母親和弟弟...他們沒有拋棄你,是你...將他們三人鎖在了地下室,后來甚至...”梅封霍然轉頭,抬手指著斜上方的全家福道,“將他們永遠的封印在了這面鏡子里。”
什么?!
小鳥游千秋陡然瞪大雙眼。
那張全家福是...
一面鏡子?
可為什么照鏡子為什么沒有反應?
是有什么特殊的地方嗎?
她下意識地想要收回視線,這時,卻愕然發現鏡子里的人臉上都帶著一股難以言說的恐懼——就像是身處一個看不見的幽靈般的世界之中。
一旁的鏡子里的小女孩也閉起了雙眼,陷入了很多很多年前的痛苦的回憶中。
漆黑的地下室,冰冷的鎖鏈,母親雙手舉著年幼的弟弟跪在地上,痛苦地哭著求自己將弟弟放出去。
但她只是冷冷地看了一眼,
便轉身離開了。
不知道多少天之后...
她重新回到地下室,一歲多的弟弟吮吸著媽媽自己咬破的指尖上,還時不時爬上媽媽僵硬的身軀用笨拙地小手摸摸媽媽的臉,將小腦袋邁進媽媽的懷里撒嬌想叫醒“熟睡”的媽媽...
是的...
我想起來了。
不是他們拋棄了我...
是我!
鎖住了他們。
這畫面太過殘忍...殘忍到鏡子里那小女孩的臉色又開始扭曲。
她雙手痛苦的捂住了自己頭,似是逃避般胡亂的尖叫道:“不怪我!這不怪我!誰讓他們都偏愛弟弟,為了弟弟他們死都可以!卻不愿意為我留下來...嗚嗚嗚...嗚嗚...他們不愛我,沒有人愛我...”
梅封見狀嘆了口氣,從衣兜中掏出了那頁折起的日記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