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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武德九年八月十五。

  唐都長安。

  月亮還未升起,城門已經落下,人約黃昏后的浪漫沒有開始便已結束,無數想要噴薄而出的某些情緒隨著提前敲響的暮鼓繼續壓抑著,無奈的等待下一次爆發的機會。

  金色的秋風送走了大自然那猶如強弩之末的燥熱,卻是無法吹散這座巨型城市中彌漫了月余的血腥味,更無法吹散此刻城中幾十萬人心頭縈繞的陰云。

  中秋佳節的熱烈氛圍因為突然到來的封城命令消失的無影無蹤。

  一隊隊巡街武侯和士兵的身影出現在坊墻之間寬闊泥濘的道路上,坊門緊閉,凌凌鐵甲與藏鞘的鋼刀給躲在家中的人們營造出了冷冷的肅殺感。

  無數的人祈禱著。

  祈禱這該死的壓抑與凌厲早些結束。

  六月的時候,秦王李世民平定了前太子李建成和齊王李元吉發動的宮變,太上皇讓自己兒子的不肖與兄弟鬩墻傷了心,躲在太極宮中彌合心傷,將大唐的所有事務交給了秦王來處理,于是秦王李世民順理成章成了這個新生帝國的第二位帝王。

  這是官方披露的玄武門之變的經過與結果,與坊間的那些流言出入極大。

  流言是這么說的。

  六月初四,秦王在玄武門內設伏兵,宰掉了與自己爭奪帝位的前太子建城,還順手殺掉了不服自己的弟弟元吉,再順手滅掉了自己兩位兄弟的黨羽和兒子,最后順便把自己的嫂嫂和弟妹納入了后宮。

  新皇帝的對外宣傳和坊間流言出入極大。

  孰真孰假,猶如迷霧中給出的兩個選擇。

  不過對長安百姓而言,兩個選擇也就是人前人后的兩套說辭罷了,只要能盡快讓他們恢復平靜的生活,誰當皇帝又有什么關系呢?

  大位之爭,皇權更替,甚至是朝代更替,天子腳下的升斗小民都見過。

  見得多了,也就沒了什么新鮮感。

  他們只要亂局早些結束。

  而突如其來的封城讓他們知曉,今日又是讓他們失望的一天。

  城封便又要有亂事了。

  也不知道今夜落下的會是誰的大好頭顱……

  皇城,東宮。

  與盼望著大唐早日平靜下來的百姓一樣,還未完全坐穩大位的李世民也盼著早日天下歸心,一展自己的抱負。

  天下太平,他的皇位也就穩了。

  再做出點成績,還會有誰計較他的皇位來路有沒有問題?

  雄心萬丈,他想要把大唐帶到更高的位置。

  只是隴右送來的加急軍情沒有給他太多的暢想空間。

  十日前,突厥頡利可汗率領突厥鐵騎攻下了隴右重鎮涇州城,正向著東南而來。

  李世民與一眾朝中心腹在這份軍報上看到了四個字:

  關中危矣!

  房玄齡、杜如晦、長孫無忌、蕭瑀這幾位名垂青史的賢相眉頭緊鎖。

  程咬金、柴紹、侯君集、尉遲恭、李道宗、郭孝恪和改名不久的李績等一眾在后世被人仰望的名將也是低頭不語。

  打仗,他們不怕。

  都是尸山血海里打過滾的人,頡利可汗率領的騎兵再強大也嚇不住這些人,大不了披甲執銳重上沙場去拼命,總歸是不能叫突厥人好受。

  問題是——關中無兵啊。

  為了平定地方上太上皇和前太子的勢力,關中的精銳都派到各地去彈壓了,關中只有監門衛和一些臨時召集起來的府兵在護衛長安和關中的重要城池,長安附近的兵力加在一起不到三萬,只有還沒退化成守門人的監門衛還有一戰之力,可數量上的劣勢注定監門衛遇到突厥鐵騎也是送菜,臨時召集的府兵能維持住個城的防守已經是謝天謝地了。

  沒有足夠的兵馬,他們這些人也只能干瞪眼。

  頡利可汗帶來的大軍號稱二十萬,雖然虛報軍隊數量是古今內外威懾敵人的通行做法,可打個折,十萬總是要有的。

  名將不是神仙,也不是萬人敵,三萬兵馬防守關中已是捉襟見肘,遑論去與突厥大軍作戰。

  無兵可用、防守空虛的現狀讓眾人縱使有著經天緯地之才也發揮不出來。

  “克明,可將調令發往洛陽和太原了?”

  李世民跪坐于上位,續起的胡髯讓他不到三十歲的面龐顯得很是成熟,但依然無法掩蓋他身上的英氣。

  面對強敵來襲,他顯得很是鎮定,盡顯一代帝皇的威儀與風范。

  皇帝的聲音不帶一絲感情,眾人卻是在其中聽出了洶涌的怒氣。

  杜如晦起身一禮:“陛下,兵部已經發出調令,命蔣國公帶兵回援長安,太原方向,臣已將陛下親筆信傳于段志玄將軍,段將軍會從太原、晉陽等地帶兵回援。”

  “另外,兵部給牛進達將軍傳令,從蜀中調兵兩萬入關中,調令也傳去了并州、雕陰等地,張公瑾將軍會調集部分邊軍回長安。”

  “按照陛下軍令,兵部于兩個時辰前派出快馬出城,通知關中各地折沖府整備兵馬,半月后,京畿之地將可匯集十五萬大軍。”

  “半個月!杜克明,你是不是傻,突厥全部都是騎兵,十來天就能跑到渭水邊上了,半個月,半個月夠援軍給我們收尸了!”

  杜如晦剛說完話,程咬金就嚷嚷起來了。

  “陛下,咱們等不了半個月,況且我們就算能堅持半個月,等到的援軍也是以步卒為多,無法與突厥騎兵野戰,到頭來還是要堅守城池,城池我們保得住,可城外的那些百姓怎么辦?”

  程咬金急得直跳腳:“陛下,俺們可不能任由突厥人荼毒大唐的百姓!”

  “程知節,莫要胡鬧!”

  李績拉住程咬金,死死地把他按在自己身邊。

  “這里是朝堂,不是在天策府能任你的性子亂來。”

  他小聲提醒著程咬金,讓他明白今時不同往日,秦王已經是天子,朝堂有朝堂的規矩,在朝堂上撒野是不給皇帝面子。

  程咬金像是沒聽到李績的提醒,扯著嗓子喊道:“給俺一營兵馬,俺要拖住頡利,他想馬踏長安就要先從俺老程身上踏過去!”

  “好,知節這樣的求戰心切,朕心甚慰!”

  李世民沒有因為程咬金的無理而責備他,反而很是高興。

  至少表面上他很高興。

  作為皇帝,李世民清楚的知道大唐與突厥之間的國力差距,大唐要是拼命的話,結果只能是兩敗俱傷。

  他相信頡利也清楚這樣的狀況,不會與大唐真的拼個你死我活。

  頡利敢進攻大唐,無非是趁著大唐的皇位交接局勢不穩來撈些好處而已,也是吃準了他這個新皇帝不敢在這個時候貿然開啟國戰。

  頡利的這一記打的很準,直接打到了大唐的軟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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